温长宁的随手一堆

［韩张］见参商（六）

时隔两月，来自 @林深幽歌。 的韩文清的回信，终于到来啦。前篇见：https://sishiyangui.lofter.com/post/1e4c0118_1103a192

还是那句话。“无论相隔多远，爱人的思念，终究会踏着茫茫风雪，披星戴月，到达你的身边。

你要等。”

张先生：

  展信安。

  近来事务繁多，本想早些给你回信，然事不待人。

  你寄来的照片，我已收到，且时时携带身侧。尽管如你所说不能动作也没有声音，总还是比单对着信纸做落不到实处的回忆和想象好。外面环境的确锻炼人，看得出更加成熟，眼神倒还是没变。你大概又要问是什么样的眼神，我说不上来，只觉得只在你眼里见过，像前段时间窗外盛开的玉兰，光华内敛又坚韧高洁。

  春天的确是个万物生长的季节，院里的枞树枝发了点新芽，北河沿大街外也开满了一墙的紫藤萝，很值得欣赏。若不是不便保存，一定折几枝夹在书里给你寄过去。听闻莫斯科的春天来得迟，不知道你是否也能够找到满墙的藤萝，暨以共赏。

  不知不觉在分别的日子中已过了两次年，但愿你在那边节假皆有人陪，不然单是一个人天天坐着读书也太过孤独，我也担心。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都在这漫长的距离中被拉得陌生，而变数则甚，更让人不安。年前总想着你是否也会入乡随俗，过一个苏联式的新年；后来又觉得可能甚小，大约该有同去的人相邀过年，一起煮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或者提笔写两句春联。今年的春联我自个儿研了墨铺纸书写，遗憾你不曾见到。家父家母今年未曾上京，只托人带了信来，提及母亲身体抱恙，又催促我早日成婚。我只以要务繁忙推托，暂按不表。有时候确也想冲动一把，将事情说透；但总还是有这么多约束存在，蹑手蹑脚，连试探也不能开口提一句。好在我们还有时间，尚可以慢慢来，把我们先前计划过的生活一步步走完。

  前些日子单位里放了部露天电影，苏联的片子，叫萨特阔，人人兴奋得跟过了节似的，拖家带口地跑去看。老林更是把他家雷雷抱来了——小家伙年前才出生，他夫人待产时他天天找我们商讨名字可是整得够呛——看电影时倒没哭没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直盯着荧幕，就好像也明白电影里讲了些什么，你若是在的话大概会有心逗上一逗。我并不喜欢这部电影的剧情，之所以去看也是想知道能不能够离你的生活近上一些；但却是神话改编，讲一个琴手周游世界寻找幸福最后却发现幸福就在祖国的故事。要我说何必大费周章，若是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能够明白那各处的寻找也只是做无用功。就好像我现在，对自己想要的再清楚不过，对你的思念也再清楚不过，只是拙笔终究写不出万分之一。

  我确是不知道该如何书写了。清明时将屋内统统打扫了一遍，整理出来很多东西，你初学俄语时的笔记，我们在青岛看过的电影票票根，手抄的几张菜谱，还有你未曾带走的衣物——先前收拾时放进了箱子里，没想到这又翻了出来——好像每一样每一件都能够牵动冗长又沉重的思念，层层叠叠地积压下来，让人想要大吼几声发泄，张开口又干涩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只能多读几遍你的信，看一看你的照片，再赶紧用别的事情转移思绪。也许就像过年前划的九一样，一笔一划倒数完，你也就能够回来了。我已经想过太多次见到你会是什么样子，而画面也在日积月累的描摹中越来越清晰，精准到见到你时拥抱的力度开口的语调都排练完备，只待一个实现的机会。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却没有梦见过你几次；不过也好，省得醒过来再失望。但愿你也不要被有我的梦干扰，免得又徒增几分空落。

  再过几日便是家母生日，我计划回一趟青岛，也可借此再把我们走过的地方走上一遍。到时候随信给你附几个贝壳不知你乐不乐意？就当是听听海声罢。这封信是附不上了，只能带几句单薄的问候，几声微弱的呼唤，连同一段迫切的心情，连同即将来临的端午粽叶清香寄给你，希望你收到之时，尚还能与我共望一轮中秋圆月。

  新杰，一定照顾好自己。

1955.05.17.

韩文清于北京，北池子5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