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宁的随手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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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见参商(十一)(完结篇)

完结撒花!(哗啦啦哗啦啦

经过了将近一年的长长的拉锯战,这篇信件体终于完结啦!希望大家能看到我(完全没有的)(一点点都没有的)进步!

同时肥肠感谢和我合作的 @林深幽歌。 ,我永远喜欢你和韩文清,yeah。






张先生:


  展信好。


  这封信写得匆忙,倘有词不达意之处,望先生勿怪。


近来时局动荡,一月前上头发下指示令所有机关干部参加劳动,由此再过几月我便会离开北京。先生的东西我已收拾完毕,尽数寄回青岛,不至遗漏,大可不必担心。待你回来便可直接南下与令尊令堂相见,也省得在京城逗留过久。


我知先生必定惦记北河沿大街,只是听闻这条街即将整缮,届时恐也并非你心中的模样了。院内枞树我移来了单位,这里总有人能够照料它,不至就此枯死。


读来先生先前信中对家母关切之意,十分感谢,现已有所好转,预计明年初春便可康复。令尊令堂的消息想必奇英已在信中和你提过,便不必我再重复。


我有一个消息必须告诉先生。


我即将成婚。


以先生的聪明才智,想必已经猜到。你我相交这多年,也明白世事无常,道路颠簸。并非是我决意逃却,而是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路。大道通畅,你定会前途无量。


  我感谢你曾为我付出的一切,也会记得我们之间的情谊,以挚友的身份。


  新杰,照顾好自己。


  至此搁笔,祝学业顺利。


  又,我们之间往来书信一同附上,随先生处置。




1957.06.10.

韩文清于北京,北池子58号


即使十来年的岁月过去,“韩文清”三字还是会让他再次回想起这封信字字锥心的笔触。除了这事之外,葬礼这档子事儿,大概什么都和“聪明过人”的张新杰预想中的不一样。没有漫天的素缟,甚至连粗糙的白色纸花都只有寥寥几朵,扎得十分随意潦草,剪裁也不甚规整,戴在几个韩家近亲的胸前,或者被女人们簪在发间。那个女人的头上也戴着一朵——张新杰大概不会愿意用“嫂子”来称呼她,即使这名正言顺;每家都有每家的风俗,婚丧嫁娶大同小异,年轻的学者站在一边,眼神粗略扫了一圈,却找不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北平确实变了太多。名字兜兜转转改了无数回,北平北京来回叫着,他现在也不大清楚这个城市到底叫什么;十数年前熟悉的人大约都在变化动荡中走光了,像是什么都不愿意留给他怀念似的,就连——

就连。


张新杰闭了闭眼睛。但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觉得眼前有些朦胧。这天气干的像是下一秒就能着火,不会有没有腾腾雾气糊在眼镜片上。他下意识的抬起眼镜,侧过手掌揩了一下眼角,眼泪却像开了阀一样不停的往外流。

什么都和预想中的不一样。没有预想中的冷静如常,他甚至连泪腺都无法控制,仿佛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一样;那些碎片穿过胸膛,带出一大滩血肉,“啪”地一声落在地上,怎么收都收拾不起来,塞不回原来的那个地方。

他的胸腔里只有空荡荡的凉意,像是冬日里开着窗子吹过的穿堂风,剧烈的冷,连痛觉都全被冻结住。


哭泣的人呼吸往往都会有些不畅,就像有个小小的风箱在喉管中搏动。

大概是听到了这个声音。那个女人侧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是夜。

张新杰许久没在家里睡过了。北京大学的管理对学生是十分严格的,但对于他这样已经可以代领一群小孩儿做研究的“导师”,还是要松泛许多;他从这条小巷子走出去到大街上,寻了个地方打电话回去,细细的讲了自己今日的去向,说这两日不会回去住,要在家中陪陪父母;语毕又拜托对方帮忙锁好教师宿舍的门,承诺回去时会带一兜子新鲜樱桃作为报酬。

做完这些事,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两张纸币,再深一脚浅一脚的回过头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往两边看着,想着能买点什么东西回家,权当和父母聊天时的作陪——至少也得有一盘盐水煮了的毛豆。

他想,最好盐水里还放了两个八角桂皮。这东西年少时几分钱便能买一碗,小贩的锅盖一掀便是满条街在飘香。


他面前现在却有一个人站着了。不是蹲在街边招徕客人的小贩,却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女人。她手里还端着一个妥当盖好了的搪瓷缸,隐隐约约从缝儿里冒着白色的热气,在傍晚阴暗的余晖中腾腾上升,带着点毛豆煮熟了的鲜甜香味。

“……嫂子。”

张新杰有些滞涩的开口。对面的女人依旧是白天的那副模样,眼角红着,只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也不急不缓,像是两个早已熟稔的街坊路遇了,站在那里闲聊一般。

“文清说过你喜欢吃盐水毛豆。想必今日张先生也不会回学校去住,夜里和长辈闲聊,总得有些吃食。”她轻轻抬眼,眼眶虽然红了一圈,睫毛也湿漉漉地粘在一起,没有这年纪女人该有的根根分明卷翘,眼底却还是清明一片,“另外,还有些东西要交给先生。”

她把那滚烫的搪瓷缸递了过去,烫得张新杰缩了一下手。

女人穿的布拉吉总有一个大口袋。这个人的口袋里装了一个信封,牛皮纸有些旧了,坚韧的纸质被岁月磨的破烂不堪,上头还有两滴水渍,过去洇出的痕迹早已干涸,只留了大块深色的痕迹。


张新杰皱了皱眉。

他认得这个信封。或者换个说法,他认得这个样式的信封,年代久远,模样却一直没怎么变过。他曾收到过几封用这样信封包裹着的薄薄信笺,里头装满了他少年时的浓情蜜意。


人在这种时候总会有些恐怖的猜测。张新杰不肯伸出手去接,一只手握着搪瓷缸的大把手,只觉得那些滚烫的毛豆几乎要透过这具有优秀导热性能的材质,一个接一个的在他身上留下巨大的水泡。

那女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也不说什么,只是把那个信封往他手里狠狠一塞,然后撤回了手,用那一双墨黑的眼睛盯着他。

她的眼神仿佛是无声无息的哀叹,不知是在怜悯他们其中的哪一个。


“张先生。我从不知你和文清是何等关系,有着什么样的过往。那是你们的过去,我即使作为他名目上的结发妻子也无法涉足插手。只是有些事情,我思虑许久,总还是得叫你知道。

先夫重病时意识模糊不清,我一直随行照料。我不知他身体康健时是否说过同样的梦话……但,他在梦里心心念念的,从不是我这结发妻子,而是’新杰’。

张新杰先生,这大约不是什么巧合。更何况我从先夫遗物中意外收检出了这封信。这封信我交由先生处置,是否拆看,悉听尊便。但我想你应当看看它,即使它迟来了这许多年。”


那女人走远了。

她深色的布拉吉在夕色中渐渐缩小,然后拐了个弯儿,便消失不见了。


无论多远,张新杰还是能看见她头上戴的白色纸花,它粗糙到割手的边缘在风里颤动着,似乎随时都要落下来。







——————————————————————————————

新杰:


  我明白你永远也不会看见这封信,因此也就没有说展信好的必要,更不必固守着礼节再称呼一声张先生。在写下这些的时候我深知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称呼你的机会,且让我再借着这个最后的机会多称呼几遍。


  新杰,新杰,新杰。


  我猜想你看见我寄出去的那封信后一定会开始恨我,尤其是在你的上一封信中还向我描述过你深厚的思念之情。你所感受到的情感和我所感受到的并无不同,尽管我们相隔两地,山高水远,但整整三年的时间,我们都是这般靠着思念过来的。


  我很想同你说抱歉,说对不起,但我不能够那样做。我必须克制着自己慢慢落笔,好似每一笔都用鲜血写就。我必须要自己冷静,否则我会冲动地撕毁纸张再将自己痛骂一顿。


  我怎么能够那样做。


  但我不能不那么做,新杰。我向你简单提及的时局动荡和上头文件,实则比你我所能够想象的更为麻烦。上头所提出的不过一句参加体力劳动,下面所遵守的就是下乡劳作。我首当其冲地被迫在几月后离开北京,而至此之后不定是否能有归来之日。我不愿让你搅到这一趟浑水中来,思来想去,唯有提前撇清关系一法。


  至于成婚一事,在家母以身体为威胁的催促下我不得不选择世俗道路,唯此能够让家母完成治疗从而身体康复。尽管出于孝道,我仍然不奢望你会原谅我,只希望对你的学业不至造成太大影响。但愿你仍然能够顺利毕业归来,带着我见不到却已描摹千遍万遍的沉稳模样。


  我十分想你,在过去三年的每一天中,在将来几十年的岁月里。尽管我无法再拥有任何和你相关的东西,但我记得你写的每一个字,我记得我们曾一同经历过的和我曾想象过的每一个场景,我记得庭院里的枞树和我曾向你许诺的亭亭如盖。我不知道你是否会循着我信中的描述在归来后再前往北池子看上一眼,我希望不要,毕竟那时定已物是人非,只会徒增伤感之情。


  如若人真如同你信中提到的那样拥有来世,不必你来寻我,我自会拼尽全力找到你。人世渺茫,我却甘愿大海捞针。如果我能够再拥你入怀,感受到你身上熟悉的温度,那么就算缓解我这一世的不甘。我们都为彼此努力过,拼命地在铜墙铁壁中想要寻找到一条狭隘出路;我们也曾对未来寄予希望,想象着有一天你我二人能够真正牵着手走在阳光下。


  又或许我们都没有错,只是阳光容不下我们。


——它分离我们如同参商。


  新杰。


  我仍然难以相信自己能够在给你的回信中用生疏又冷淡的语调描述最近发生的一切,也难以相信写到这里时我已经看不清自己写下了什么。这张纸不该被除了墨水以外的液体浸透,但你的名字已经被浸湿了。我想这是这些年唯一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我会继续努力承担起生活的担子,只是习惯了负担两个人的肩膀显得过于空落了;我知道对你无法当面宣之于口的愧疚会填充它,让我继续咬紧牙,直至一切结束。


  我会在每一阵风中想起你。*


  我爱你,新杰。



1957.06.10.

韩文清于北京,北池子58号


*对应前文张新杰的回信和韩文清的“赋梦西洲”。






我们真的会有番外!甜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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