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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张]第二十年冬至(五)

不仅仅是part.5,也是这篇摸鱼的End啦。前篇见主页,我懒得贴链接啦x

由于突如其来的脑洞,悄咪咪的把题目的“夏至”改成了“冬至”。希望不会影响观感w

冬天的时候,记得吃一锅暖暖的羊肉,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雪景呀。







“在急救上班的张新杰医生,虽说这一生顺风顺水,但也不是没吃过苦头的。

那年在华北,有位姓宋的小哥从前线回来,带了前线哪位长官的血衣给他。我记得那长官姓韩,常常托这宋小哥儿带东西给他,除了叠得奇形怪状的信笺纸、书啊本啊的,还有许多糖块儿;我们常笑他是被那长官当媳妇养了,他听这话也从不反驳的,只是笑笑。

本以为相交一场,好歹他会哭一声以表哀思,却没想到他一声也没出,只是从那血衣的口袋里掏了一颗糖出来看了看,再揣了回去,把血衣拿在手上便走了。

我以为他这人冷血冷面至此,却没想到晚上换班时,看见他在诊室里对着一沓写满了字的信笺纸,一言不发,只是脸上全是眼泪,抖着肩膀极力忍着哭声。到最后似是忍不住了,竟一口咬上了手腕儿,愣是一点声音也没出。第二天我看他腕上全是齿痕,虽然长袖的白大褂遮掩了些许,但还是看得出来,分明是咬出血了的。

我不知道他和那战死沙场的长官是何关系——大约是尚未成婚的爱人吧。只是觉得,人都死了,却连为他痛痛快快的哭一场都不能,甚是可悲。

对了,那颗糖虽然沾了血,却包的极好,仿佛是用了最好的牛皮纸包了好几层,只是包的那么严实,铁定是化了的,纸上又沾了那么多血……张医生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人,怕是也不会吃了吧。”


这是我二十几岁还在临床工作的时候,偶尔听到的一段话。他们讨论的主角是我明目张胆喜欢着的急诊科男医生,一个全院上下都在操心他婚姻大事的大龄青年。

那时候我想,那颗糖他怎么会不吃呢——应该说,他肯定会吃的。而且一定是,很珍惜的,一点一点的放在口中含化,让糖块儿化成糖浆,流进咽喉,稍稍甘甜一下那已经苦到底的心尖儿。那是从放在舌尖的那一刻开始,就算被嚼碎了咽进肚子里也久久消散不了的甜。


爱情也一样。深爱的对方就算离开了,这段感情也会在心底里存着,像是糖块儿吃尽了之后偶尔从舌底喉间勾出的甜味,或者是某一天突然想起来的时候,记忆里闪过的模糊清甜。


我想象不出来张新杰死命压抑、哭得一声不出的模样,但能看见他白大褂袖口下微微露出的几块暗色疤痕。即使是时间过去了许久,疤痕的颜色淡了许多,但如若注意去观察,也能一眼看到那些斑驳狰狞的痕迹,绕在手腕上,像一圈并不怎么好看的纹身。

因为从事医务工作,他连用手表腕带遮掩一下的可能都没有。淡淡的疤痕就这么留在手腕上,也许每看一次,都会提醒他心脏深处还有那么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动一下就汩汩地流出鲜红的血液,把一整个胸腔都溢满,让人难以呼吸。


我开始变的躲着他走了。

所有的同事都以为我转了性儿,或者是告白被拒绝了——她们凑过来问东问西,做着毫无作用的安慰,甚至说着把其他科室的男医生介绍给我,这样的话。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能低着头,不开口,做出一副不想说的表情。


过了两年,我嫁给了一个年轻的汽车兵。他有一张年轻又黝黑的圆圆面庞,还有一个只要目光扫到我就会忍不住脸红的毛病。我依稀记得他曾经给医院送过补给,去领药的护士一个个都年轻漂亮,一个个嘴里开着不三不四的玩笑,臊得他连眼睛都不敢抬。

同事说,他是个老实人,心又热诚,一定对你很好。我本来还说你这一点儿都不泼辣的性子结婚之后怎么镇得住男人,现在一看这小哥儿老老实实的模样,我也就放心了。


我笑着点头,然后一晃眼,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张新杰。

然后我把目光撤回来,对着自己未来的丈夫,依旧笑的幸福而羞涩。


后来,大约过了很久。久到我的眼角出现了细细密密的皱褶,年轻时能盘起的乌黑长发变得和银白的枯草一样,身形也佝偻到连行走都困难,仿佛年轻时在病区里健步如飞的日子只是一个笑话;就连记忆都开始模糊不清了,成群的儿孙站在面前,我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的辨认着他们,却叫不出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但就算这样,我的记忆深处,还有一场怎么也抹不去的大雪。


那是某一年,北平的冬至。

十二月份了,天气冷得很;就算是大白天里,北平的街道也很少有人走着,只有偶尔几个裹得严严实实像球儿一样的小孩子跑来跑去,或者是穿着厚实大衣、戴着眼镜的年轻学子,踩着积雪,嘎吱嘎吱的走在路上。

回忆里头,那时候我还很年轻,又不像是刚参加工作时梳着两个乌漆麻黑的大辫子的模样,反而是把乌黑的头发剪的短短的,一副干练模样;身上穿着厚厚的棉大衣,手里拿着书本,分明是工作中途出外进修的样子。我跟在一个同样年轻的男人身后,一句话也不发,低着头慢慢走着。


即使天气这么冷了,街上也有卖小吃的摊子。小车儿前头用红色的大字写了卖的吃食名字,标了价格,若是有才情的还会写两句广告词儿,“独此一家”一类的,张扬的很;为着不让雪飘进吃食里,摊子的老板把小车儿推到屋檐底下,也不吆喝,毕竟一开口就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雾飘出来。他们把手揣在袖筒里头,一整个人都缩在厚厚的棉衣底下,但还是发着抖。

仿佛是察觉到我好奇的眼神,那男人去到了小吃摊子面前,须臾便捧了两个小纸碗回来。那纸制的小碗里卧了个晶莹剔透的冰球,大约是用糖水冻的,一小团儿,散发着比脚底积雪还要冷的冰凉气息。


“我在北平念大学的时候,冬天经常吃这个。”男人的声音很柔和,像是陷进了某种值得怀念的记忆一样。我安静的低头舔了一下捧在手里头的冰球,不说话,只是听着。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人吃,后来身边儿就多了个人,怎么也得买两份。”


在这样的大雪天里,我到底听到了些什么——那些东西和冰球的味道一起被遗忘,大约是都不记得了。模糊的回忆里只有最后飘进眼睛里的雪花,冰凉的,瞬息便化成了水,从眼角流出来。


——“这是我认识韩文清的第二十年。大概下一个二十年,我也会和这些短短的回忆一起活下去,在冬至里吃这一碗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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